車票/十一

  十一

  天還沒亮我已睜開眼睛,時鐘秒針停頓於三十分那個位置沒動,望望腕錶現在時刻是五時十分;聽到肚子咕咕作響,立即起床刷牙漱口過後找東西吃,卻發覺電冰箱裡空空如也。站在廳中的我唉聲嘆氣,心有陣好淒涼,只好返回房間更換便服離開公寓。駕車來到火車站附近,我溜進一間連鎖快餐店。

  走進連鎖快餐店站著排隊等候,我呆呆望向掛在牆上的餐單。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喊「先生、先生」,四處張望才發覺原來是站在櫃檯的服務員朝我呼喊,左手在面前恍動。服務員是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女生,單眼皮的她眼睛看起來瞇成橫線,就像沒睜開眼睛的模樣。

  「先生,請問有甚麼可以為你服務?」

  「嗯,給我來個漢堡包餐。」

  「漢堡包餐?」她輕抓頭,戴在頭頂上的白色帽像要掉下來。「不好意思,我們沒有這個餐。」

  「哦?」我抬頭望,原來自己喊錯稱號,頓時臉紅耳赤。「其實剛才是指二號巨無霸餐。」

  「明白。很抱歉,套餐只在早上十時後才會供應。」

  「那麼算吧。」

  「等等,巨無霸餐倒是可以幫你特別處理。請問先生要喝甚麼呢?」

  正打算調頭離去服務員卻叫喊,而且慫恿我點選剛才的餐。打量幾秒鐘後我聳聳肩點選減肥可樂站在旁邊等候,隨之拿著盛裝食物的膠盤坐在靠牆位置。

  服務員突然拿著掃帚走到附近,我心裡感到奇怪,怎麼說客人就坐在附近進食,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做清潔?行為非常不妥當,一來面斥不雅,二來掃帚會將地面的灰塵撥到空氣。如果我是經理的話,必定會好好指導員工的行為。

  「嗨!」正當要將吸管擺在口、打算拆開包裹漢堡包的面紙時,突然聽到她向我打招呼。「請問是祺哥嗎?」

  「你認識我?」我放下吸管。

  「嘻,忘記我是誰?」她問。「我是婷妹。」

  「婷妹,」我猶豫片刻,望到她擁有的一張臉確實很面善,尤其是小鼻子和兩條眼眉。「婷姊的妹妹?」

  「是啊!剛才在排隊時我就想喊你,只是沒見多年祺哥長得那麼高大,擔心會認錯人。」

  意想不到在車站附近的快餐店能夠遇上婷姊的妹妹,與姊姊不同她從來都沒在中心寄宿,間中假日會和家人前來探望姊姊。婷姊就是那位年紀比我大三、四歲,曾經在德蘭中心留宿的女生。她和可欣的感情非常好,只是自從升上國中後便沒再回來探望我們。

  轉眼間我們都長大,沒認出坐在跟前的女生的樣子並沒稀奇。頭頂戴白色紙帽、身穿淺黃色短恤衫深藍色制服、胸口掛著銀色名牌印上黑字「珮婷」的婷妹放下掃帚坐在我的對邊,兩人開始談起近況。

  由婷妹口中得知從小時候志願是成為教師的她考上新竹教育大學,因為今個學期逢星期一、三下午才有課,所以早上特意來快餐店當兼職。突然使我懷念在成大半工讀的三年日子,為著生活費而到快餐店掙錢,婷妹的狀況大概與我相同。

  談及近況讓我想起讀國小上國語課堂有篇作文題目名叫「我的志願」,當時寫過甚麼全都沒記起來。說實話,即使現在問我往後日子要做甚麼、要成為怎樣的人,自己倒是從未想過。

  「其實於兩、三天前已看到祺哥,當時未太肯定所以沒喊你。好像還有位短頭髮戴耳環的姊姊,是祺哥的女友?」

  「不是啦。」

  「是真的嗎?她樣貌標緻、蠻漂亮。咦,祺哥現在有女友嗎?」

  「仍然沒有。」說罷我低下頭望著盛載減肥可樂的杯子。

  「你和她並肩站時看起來倒是好相襯。」

  「喂喂,別只顧談我的事。婷姊近況如何?」

  「蠻好,下月擺滿月酒。祺哥方便的話也來參加。」

  「其實明天我要回高雄繼續服兵役。」

  「小婷,快過來幫忙!」男經理從櫃檯喊,婷妹向我微笑後站起來。

  「如果方便的話請代我向婷姊說聲,可欣很掛念她,如果有空到雙溪國小找找可欣。」

  「沒問題。」

  吃過漢堡包餐,本來打算回德蘭找孫修女,要將自己到車城發生的事告訴她。然而想起剛才與婷妹聊天內容,我還是駕車到桃園去,希望先與瑋琳道歉,下午才找孫修女。

  再次沿中山高速公路北行,在中山北路一段匯出後來到瑋琳的家門前。咯咯,我輕敲大門,站在外邊等待。良久沒聽到任何聲音,也沒看到屋裡有甚麼動靜,注視門牌確認沒找錯房子後正想再次敲門時有位騎自行車的男子經過。他身穿綠色制服,頭頂載上鴨舌帽,應該是小鎮的巡警。

  「先生,你在這裡做甚麼?」

  「我找朋友。她住在這裡。」

  巡警的突然出現倒是使我吃驚,立即邊垂手邊向後退兩步。自己的心在撲通的跳,很像小孩做錯事被成年人發現的感覺。

  「你的朋友叫甚麼名字?」

  「梁瑋琳。」

  「你是小琳的朋友吧。」

  「嗯,看來她不在家。」

  「早上遇見她和梁先生離家。」

  「哥哥,你知道他們要到哪裡?」

  「不清楚。」

  我垂頭朝車子走,下午駕車回新竹,看見孫修女於是和她交談。她知道我能夠找到自己的過去,亦能清楚知道母親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遺棄我而顯得感動。只是當我提及瑋琳與可欣的事,她卻三緘其口既沒回應也沒發表意見。唉,仁慈的天父,請您給予明燈指引道路,教我應該如何處理?

  離開德蘭朝可欣的家走,敲過門幾遍卻沒人回應。轉身望著夕陽,我的心突然有個陰謀論想法:可欣和瑋琳是故意避開我。正當我打算離去返回公寓時,卻看見可欣在前邊推著輪椅。

  「可欣、可欣,終於找到你!」

  「雅祺哥哥?」來到木門前她鬆開手,從斜揹在肩膀上的粉藍色小手袋裡邊取出一束門匙。「你站在這裡幹嗎?難道是等我放學?」

  「真聰明!我明天要離去,大概明年才能再見,所以過來找你聊聊天。」

  「你有東西要與我傾談?不如今晚留下來吃妹妹煮的飯,好嗎?」

  「很喜歡煮東西給人家吃吧?」

  「自小在德蘭已經很喜歡與哥哥玩家家酒,當時我總會煮東西給你吃。」

  「我記起來,沒想過自那時開始你便愛上烹飪。話又說回來,剛才怎麼沒見男友送你回家。」

  「男友?是呀!只是相隔學校一條街巷,加上他住在附近,無必要來回走。」

  當晚我們兩兄妹在小屋裡煮了兩道簡單的菜式,咸魚雞粒豆腐煲與灼西蘭花,整個廳子都濃罩著讓人垂涎的氣味。在煮的過程兩人談起近況,我亦將到小城的事告訴她。約四十五分鐘的烹調,我兩手托著熱熱的碟子,趕忙將它放到飯桌上,可欣負責放置碗筷。

  「自從離開中心後,我倆很少有機會圍坐吃飯。」

  「時間過得好快,我們亦已長大,不再是小孩。」

  「沒想到可欣下廚倒是有一手。」

  「雅祺哥的廚藝也很好的啦!」

  「誰與你生活就是有福氣。」

  「說起來你與瑋琳姊的關係變得怎樣?」

  聽罷我低頭唉聲嘆氣,逗留在可欣的家直至晚上十時後獨自返回公寓。她取起電話筒按下七個數字。

  「雅祺哥哥有提過何時要離去嗎?」

  「他說明天中午前要走。」

  「明天我要上課。孫修女,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其實是幫忙笨哥哥。」

  「笨哥哥,哈!」

  翌日醒來,我自行駕車到德蘭中心,為的是向孫修女告別。奇怪是尋遍整個中心亦沒看到她的影子,問過許多人自晨早聚會後就沒見她。我推門走進聖堂,裡邊好像沒人,隨後察覺孫修女獨自坐在最前端。

  「孫修女早晨!」

  「雅祺?」

  「待會兒便要離開新竹,我前來告別。」

  「現在有空陪我坐坐、聊聊天嗎?」

  「嗯。」

  我點頭,然後坐在孫修女旁邊。她問我許多關於對人生的看法,我並沒有因為知道自己父母的身世而感到悲觀,反而帶著愉快心情去面對明天。當提到自己的真實名字叫徐小雄而不是陳雅祺,孫修女輕撫我的頭。

  縱然猜想陳雅祺是孫修女替我改的名字,她卻三緘其口,只回應徐小雄蠻適合我,畢竟是爸爸媽媽為我命名。憶起自己生下來個多月便被人遺棄到新竹火車站,身旁有兩張車票,應該是媽媽特意留下來給我線索。為甚麼不留我的名字呢?

  半小時後,我從長椅站起來雙手輕拍屁股,望著聖堂的顏色玻璃窗然後回望。

  「在臨離別前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孫修女。」

  「請問。」

  「你是否早已知道我的親人住在南部?」

  「是。」孫修女點頭回應。「現在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小雄。」

  「哦?請問。」而我亦點頭。

  「近日聽過關於你的私事,諸事的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否真心喜歡瑋琳?」

  沒想到孫修女竟然會提出如此問題,我頓時怔起來。縱然自己是男孩子,也有害羞的時候。感到臉兒紅脹的我立即轉身,是害怕讓她看到表情。映入眼簾是高大的聖母像,我終於把身體轉回去,鼓起勇氣說:

  「要講心底話我對瑋琳是真心。只是傲慢的我總是老鼠拉龜、拖泥帶水。其實早上我到過桃園找她,卻沒人在家。大概瑋琳是要逃避我。」

  「現在感到後悔?」

  「回想起幾年以來已錯過許多機會,我該怎麼辦?」

  「天主只會對真心的人給予機會。」

  「如果天主能給我多次機會,定會向她表白。」

  「最重要你對她是真心,相信天主必定給你機會。」

  孫修女望著聖母像,合上兩手禱告,我跟隨低頭閉眼睛。禱告完畢我望望腕錶,是時候離開德蘭回屏東繼續餘下兩年的軍旅生活。

  「陳雅祺!」

  「琳,瑋琳?」正當我要轉身離去時,看見穿米黃色長裙的她站在聖堂門邊。「怎麼你會在這裡,難道剛才……」

  「嗯,你說的所有話我都聽到。」

  「孫修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呀!我忘記要處理要務,你們兩人慢慢談。雅祺,先祝你一帆風順。」

  說罷孫修女沒理會我就這樣直行直過離開聖堂,再次看到她那慈祥的背影,自己的心笑起來。剩下來只有瑋琳和我兩人,空氣間傳來淡淡芬芳氣味,是薰衣草香水氣味。今日不是星期天,為甚麼瑋琳會在眼前出現?

  「剛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我在天主跟前從來不說謊話。」

  「那即是說你喜歡我?」

  「行嗎?」我的臉紅起來。

  「那要看看你日後的表現。」

  「甚麼表現?」

  「當我的男友並非是件容易事,如果他賺 900 元的話要給我 800 元;無論工作怎樣忙都不會徶下人家不顧;又要一輩子聽我的話、服從我、不准欺負我;還要每個星期天早上陪我到德蘭參加彌撒,晚上送我回家與爸爸媽媽吃飯;每逢假期亦要帶我四處遊玩。幾項最基本的事情,你做到嗎?」

  我兩眼不停眨動,感覺就是被人家要脅及趁火打劫的無奈。

  「怎麼突然多了許多條件?」

  「誰說當初她主動追求人家時,他卻放棄機會;現在她知道自己有市場價值,身價當然暴脹。只怪他昔日沒好好把握,活該!」

  「其實還有個很重要的條件你說漏了。」

  「哦?是甚麼條件?」

  「當你男友要一輩子給你欺負。」

  「嘻嘻,當然。」

  我伸出右手食指朝瑋琳的鼻尖輕輕觸碰,她笑了,隨即倆人張手來到擁抱。轉身回望已沒看見孫修女,我心在想:媽媽,您的兒子找到女友囉!

  離開聖堂的孫修女抬到望向蔚南色天空,伴隨幾朵薄薄白雲,看到兩隻尾巴分岔的燕子正消遙地互相追逐嬉戲,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翹。

  ※  ※  ※

  鈴鈴,早上鬧鐘響過幾遍,我起床後刷牙漱口,從衣櫃取出白領襯衫和黑色長褲,兩眼惺忪穿好後走到玄關前坐在梯极上,信手從身邊拈來一隻黑鞋。

  叮咚,門鈴聲在我穿上左鞋時響起,於是單腳彈跳到前邊將大門慢慢打開。透過門隙看到有位穿藍色長裙、胸前有個蝴蝶結的美眉站在外邊。她是瑋琳,正伸手向我打招呼。昨天我倆在桃園拉拉山跑了大半天,現在感到疲憊非常,我用左手掌掩蓋打著呵欠的嘴巴。

  「咦?」瑋琳顯得驚訝。「怎麼沒穿我送給你的皮鞋?」

  「我想留下來遲些才穿,要找個好日子。」

  「新鞋遲些穿的話會變成舊鞋,通勝有記載今日宜立新!」

  「是真的嗎?」

  「哼!你根本沒喜歡過我……」

  我低頭望著自己兩腳穿著淨白色襪子、穿上皮鞋的左腳,然後抬頭望發覺她正用右手擦眼睛,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說到哪裡去囉?好端端我怎麼會沒喜歡你,只是一雙皮鞋而已。」

  「既然只是兩隻皮鞋,為甚麼現在仍要推三推四?」

  「皮鞋啊,看來今天我要為五斗米折腰而捨棄你。」

  說罷瑋琳向我點頭嘻嘻奸笑,我無奈地將鞋子脫下,取而代之是鞋架由上數下安置於第二層那雙新的、鞋面和底分別是深啡及黑色的皮鞋,是昨天離開拉拉山後我倆逛商店時買的。新鞋穿起來感到有點硬,我勉強扶牆站起,同時提起放在地上的棕色皮包離家跟隨她走。

  我倆走過街巷,沿著行人道走約二十分鐘後來到高鐵車站,穿黑色外套、灰色襯衫的長髮服務台小姐在岡位向搭客展示甜美笑容。瑋琳從手袋取出橙色車票,入閘後調頭回望,發覺我依然站在身後很遠地方。

  她向我聳聳兩肩,搖搖右手示意加快步伐。我走前去,將銀包裡一張車票放進關卡,入閘後我們朝站內月台方向走。附近盡是許多穿西裝、著套裙的上班族迎面而來,一列北行白色列車早已停著等候。

  突然看到前邊有位穿褪色衣服的女子與自己擦肩而過,我因她全身格格不入的服飾而轉身回望。女子很年輕,她的步代、她的服飾、她的裝扮在新建的車站顯得不調和。

  「看前邊!火車已經來囉,咱們快些跑。」

  「慢慢來不用急,現在時間可還有很多。」

  「甚麼慢慢來?上不到車我們會遲到啦!」

  瑋琳以九秒九時間衝到月台上,眼見一扇有橙色橫紋的門慢慢合上,伸出的手還未拍打玻璃窗車卡已漸漸移動、鐵輪因滾動而發出微弱聲音。

  她顯得失落,黑色手袋帶子從左臂轉到右臂肩膀,左手垂低輕撥腰下那件淨藍色百褶絨裙;心在抱怨為何車長沒有留多一分鐘,不,十秒鐘應該已經足夠。

  「別說我馬後炮,早已提議毋須趕;跑得滿頭大汗,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還好說的耶?要是剛才你沒有慢條斯理,我們現在已抵達公司!」

  「女孩子就是愛強詞奪理。」

  來到月台站在瑋琳跟前,只見她微舉左手,向我擺出一副不瞅不睬的樣子看腕錶。銀色的錶帶扣著圓形的錶殼,銀色細而長的秒針在粉紅色的背景上移動,上邊還有三個小圖圈用以計時的小針。

  「害我倆遲到仍要裝哭。」

  「裝哭?」

  「男孩子就是愛說謊,剛才明明聽到你在哭哭啼啼。」

  她側身傾耳抬頭探望,黑澤而明亮的大眼珠傳來連串懷疑。

  「呱呱──」

  的確,聽到有嬰兒隱約呱呱啼聲,我望著瑋琳輕抓頭顱,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兩人沿著細微哭聲前行,就在矩離8號車廂月台位置不遠處,在一條灰色圓柱與牆之間發現有個竹籃子。竹籃子裡有位全身被藍色布塊包裹著的嬰兒,兩眼睩睩看到兩張陌生臉孔終於張大口放聲哭啼。

  「快過來看看,這裡有個寶寶!」瑋琳驚叫。

  「怎麼可能?也許是被失魂的父母遺留下來。」

  「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在這裡等我,很快會回來。」

  「喂!我還沒說完,你要去哪?」

  我心裡想到某件事,於是緊張地將皮包遞給瑋琳,沒交待下文就轉身朝火車站入口方向跑,留在月台的是她和放置在地上的竹籃子。我伸出兩手推開迎面走來的人們,站在大堂四處察看。

  先是來到服務台,我伸起右手與車站服務小姐說話,只見對方輕輕搖頭;跑到大堂側邊,看到有位正在整理車站廣告紙板的工作人員,再次舉起右手與他對話,只見對方亦是輕輕搖頭。

  如是者地在大堂繞了兩圈後跑到車站外邊,行人路滿是趕上班的人,看到馬路對面有位長髮女子,我張開兩手放在嘴邊大聲叫喊:「嗨!姐姐,等等──」車站附近的人不約而同停下步伐投來愕然目光,長髮女子轉身回望後沒有停下來,反而瞬即調頭跋足跑。

  「姐姐,你別跑──」

  察覺自己越喊對方越跑,我不顧一切衝出馬路,跑了兩步突然有輛兩座白色跑車駛過來,看到有人從行人路衝出司機立即扭軑閃避。縱然尾隨在跑車後邊的一架多用途家庭車司機立即煞車,還是將我撞到在地上。

  「你怎麼樣?」撞倒我的司機下車查問。

  「沒大礙。」我勉強站起來,輕拍前額搖搖頭。

  「突然衝出來,是要找死嗎?」

  「不是找死,我在……」

  當我再次注視馬路對面,剛才看到的長髮女子已在人群中不知所縱。

  「小雄,發生甚麼事?」返回月台,瑋琳驚叫。

  「沒大礙。」我又搖搖頭。

  「你的鼻子在淌血,衣袖也破了,你被人打劫?」

  「我見到寶寶的媽媽,想追她卻被車撞倒。」

  瑋琳從手袋取出手帕,柔柔的在我臉上輕抹。自己低頭看到躺在竹籃裡大哭的小嬰兒,因為繁忙時間車站月台早已圍著許多候車搭客,在眾人當中是兩位穿黑色制服的男警員,個子較高的右手握筆在記事本寫字。

  「收到上鋒通知你們在月台發現棄嬰。」高的警員說。

  「剛才應該看到寶寶的媽媽,她與我擦身而過。」我回應。

  「她現正在哪?」另位警員問。

  「天曉得。她跑到馬路對面,我追不到之餘還被車撞倒,痛得要命!」

  說罷察覺鞋頭尖前有點點血印在地面,他右手往鼻孔輕抹,看到食指上有道鮮紅色血痕,趕忙抬起頭以兩手指按著鼻樑。矮的警員將嬰兒從竹籃裡抱到懷裡搖擺逗哄,只是沒長頭髮的小寶寶依然哭哭啼啼。

  「真沒法子,就是不能合上嘴巴?」矮警員顯得束手無策。

  「你這樣抱姿勢不對的啦!給我來。」

  高警員將記事本放進胸前衣袋裡張開兩手,從對方手上抱過嬰兒,只是嬰兒兩手搖擺哭得更加大聲,讓他顯得尷尬非常。

  「手臂撞倒屁股當然不舒服,沒哭才怪。還是讓我來……」

  「給你抱哭得像打雷,怎麼說家裡有化骨龍,照顧小孩的經驗我比你強。」

  他們兩手在嬰孩的身上互相拉扯,響亮但刺耳的哭聲使圍觀的人群感到略為煩燥,有些以兩手掌掩耳朵,有些索性跑到月台盡頭迴避。突然間有像咭片般大的東西從藍布裡溜出跌到月台地上。

  圍觀的人群裡走出一位年紀大的嬸嬸,她伸出兩手張開掌心,兩位警員互望對方後將嬰兒交到嬸嬸手裡。嬸嬸左手將寶寶抱進懷裡,右手在身上輕撫。沒過幾秒剛才像鼓般大的哭泣聲漸漸變成豆般小,兩警員才深深呼出一口空氣。

  「看神色應該是肚子餓,你們快來餵奶,再這樣哭下去可不得了。」

  「餵奶?我們不懂,況且身上沒奶……」

  「你們身上當然沒奶,有才嚇人。快回警局找個人來餵吧!」

  聽到嬸嬸的說話警員點頭回應,矮警員伸手提起竹藍子,高警員則小心翼翼將寶寶從嬸嬸懷裡抱起安置於竹藍裡,二人轉身打算離開車站月台。

  「等等,有東西從寶寶身上掉出來。」

  「是甚麼?」

  警員轉身望,看見我依然手指按鼻抑頭站立,而當初發現嬰兒的瑋琳則邊說話邊輕撥裙子蹲身撿起東西翻看。

  「車票,是昨晚的車票。」

  「車票?」

  瑋琳轉身望過來,看到她手裡拿著兩張橙色車票,站在新竹高鐵站月台的我嚇了一跳。

  -完-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