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開啦死肥仔/十一

  十一

  白色客貨車沿高速公路行駛,猛烈太陽光線從前邊私家車尾窗玻璃反射過來。子聰戴上墨色太陽眼鏡、穿白色短袖背心內衣配藍色牛仔褲,全神貫注留意路面狀況。坐在乘客座位的是曉秀,披上淺粉紅色防紫外光外衣的她透過旁邊車窗望向遠處的貨櫃碼頭,聽著環迴喇朳正播放莫札特第 38 號交響曲《布拉格》。

  叮呤,車廂後邊傳來電話鈴聲,她轉身伸手取過手袋從邊裡拿出既震又響的手提電話。屏幕顯示沒名字的九位數字,略帶猶豫後按下左上角綠色按鈕將電話端到耳朵邊。子聰左手食指在空氣打個逆時針圓圈。

  「喂,是你。很好啦,你呢?」

  「近來不錯,生活算是過得去。」

  「工作很好,與同事相處融洽。」

  「正在葵涌,沒特別事啦,嗯,有空再聯絡。」

  說畢她注視屏幕好幾秒後將電話放回手袋,扣上開口將它拋到後座去,靜靜坐在車椅。雖然輪胎在平坦的公路行駛,貨車載著紙箱內的物品依舊發出咚咚聲響,子聰卻感到車廂的氣氛與之前有點不相同。

  「剛才是誰致電?」

  「沒誰啦,打錯。」曉秀用手掌托右腮望著外邊。

  「打錯?讓我猜,他應該是前度男友。」

  子聰整理太陽眼鏡悄悄轉臉望向女友一眼,察覺她依然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於是用左手食指在空氣順時針打圓圈,車頭全球定位系統屏幕顯示白色數字由 1 漸遞增到 12,交響樂曲音量亦隨即調高。聽到男友的話,曉秀將臉兒轉過來,表情既驚又傻。

  「這樣都給你猜到?」

  「如果說是因為我很了解你,會相信嗎?」

  「或許你對我的了解多於我對你的了解。人家說女孩子都是細心、溫柔體貼、懂得關心人家的動物,從哪個角度看我倒是個很不濟的女友吧?」

  「倒不是啦,兩個人相處最重要是感到開心。和你相處多年我倆不是有許多地方相對的嗎?我細心你卻粗心,你懂得煮東西吃而我不善。」

  「就如我是聰明你是白痴?」

  「嘻!」子聰伸出握拳的左手慢慢移到女友的臉蛋,她卻彎身向下躲避。「你和他剛才談論甚麼?」

  「沒甚麼啦,你知道來幹嗎?」

  「沒甚麼啦,只是八卦而已。既然不想提起,我會尊重你。」

  隨即兩人保持沉默,車廂氣氛再次變得有點不尋常。曉秀臉兒朝右邊望,看到男友駕車時用神的樣貌蠻認真可愛,嘴角慢慢向上趬露出微笑。

  「沒關係啦,反正朗希你亦認識,況且我對你有信心。」曉秀回答。「他說近來遇上經濟問題,公司倒閉、姨姨生病,感到自己甚麼事都不稱心。」

  「他找你幫忙?」

  「並沒說出口,只是自己都有這種感覺。子聰,你覺得我應該出手幫忙嗎?」

  「對其他不相熟的家庭你都義無反顧為他們,畢竟他是你的朋友、是同學嘛!想深一層,幫忙人家有甚麼問題呢?」

  「只是,你沒擔心過有天我會跑回他身邊嗎?」

  話剛問完客貨車卻急速閃到右邊,曉秀被拋到左邊,浦她嘗試坐好之際再被拋到右邊。只見一輛紅色跑車高速轉線閃過一輛綠色的士,再轉線閃過一架巴士,在高速公路左穿右插。前面傳來連申響號聲,望著紅色跑車子聰無奈搖頭。

  「問得好,如果你想返回他的身邊,說出來我會放手。」

  「放手,即是說你不喜歡我?」

  「就是因為太喜歡你,只想你生活得開心就是了。」

  細數手指,與子聰相識多年、拍拖幾年,還是初次聽到他說話語氣如此認真,曉秀心底裡其實感到高興萬分,只是她沒流露出來。

  「嘻,怎麼你能夠這樣灑脫,還是現在故意裝模作樣?」

  「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伴侶嘛,況且我倆一天未結婚,一日都有找對象權利。」子聰說。「我相信自己有些優點吸引你,才會選擇我。」

  「那麼我呢,我有甚麼優點令你沒有跑掉?」

  「好囉,我們到達了。」

  客貨車抵達貨櫃碼頭露天停車場,子聰打開車尾門將裡邊的貨物逐箱搬出來。同時間兩位手臂粗壯、穿著補藍色工人褲的男子從休憩室走過來。

  「蔥頭,比平日晚足足半個小時啊!」

  「剛才有三車連環相撞,幸好我沒有跟車太貼。真不明白那些司機,廣告經常有說行車時要與前邊車輛保持至少兩秒距離嘛!」

  「嗯,別只顧投訴,合力搬貨吧!」

  眼前看到的影像是三位赤膊男子將紙箱從車廂搬出然後向休憩室走,又看到車廂裡仍有十餘箱貨物。

  「我又來幫忙。」曉秀打量過後說。

  「靚女,粗重功夫就由男人來幹吧。」一位男子說。

  「誰說女人就沒能力做粗重功夫?看我的!」

  只見她立即把外衣兩袖捲高,沒理會他的忠告彎身將靠車尾的紙箱搬出來。剛抬起箱子卻又突然將它放下,兩眼睜睜呆呆站在原地。那邊廂正在休憩室的子聰蹲身將紙箱放到地上,站起來的同時兩手朝淺藍色牛仔褲輕抹,然後朝外邊走。

  「蔥頭,你女人嚷著要幫忙,說甚麼男女平等,快過去勸勸她吧。」

  聽到一位托著紙箱的工友喊著,子聰皺著眉頭返回來,看到曉秀伸手撐腰,半坐半企的模樣靠在車尾門。

  「喂,好肥,整天投訴紫外光超高,你站在這裡幹嗎,難道是要曬太陽?」

  「嘻,突然有種很喜歡太陽伯伯的感覺,今天陽光很暖和。」曉秀流露出苦笑,伸展兩手示意要感受熾熱陽光。「哎唷唷!我其實是閃到腰。」

  「哦?」

  曉秀整個人跪在地上,子聰瞬即衝前去扶住頸部。幾位工友聽到子聰的叫喊聲回望立即丟下紙箱跑過來,看到她咬著牙齦滿頭大汗。

  鏡頭一轉來到曉秀的房間,她反身躺在床上,將臉兒微朝電腦熒幕方向望。眼前看到子聰坐在圓形座椅,嘗試兩手撐床舖正想坐起來時,卻立即咬牙切齒放棄。

  「醒來囉,現在感覺好點嗎?」

  「痛痛痛──」她回應。「原來那些東西那麼重,早知不出手幫忙啦!」

  「當時青蛙對我說你要幫忙搬貨,我心裡就有不祥預感。」

  「青蛙,」曉秀暗笑。「而你就叫蔥頭,哈哈哈!」

  「哎唷,你越幫越忙我已沒懲罰你,可知道笑男友的下場會是怎樣?」

  子聰站起來兩手朝曉秀的腰背按,她叫喊一聲後閉上眼睛昏在床上。他知道她故意裝作暈倒,立即將十隻指頭在腰間騷癢,逗得她嘻哈大笑起來。

  「蔥頭,我要你幫我按摩。」

  「這就是蔥頭。」

  男友兩手柔柔在曉秀腰背上下搓摩,突然將左手抓住她的髮腳微微往上拉,曉秀想用手反抗身體卻又被壓住,只好用雙腳拼命擺動。子聰十隻指頭在腰間前後移動,嘩哈哈笑聲穿過房門傳出大廳,再透過慢慢打開的大門門隙傳到媽媽耳朵裡。

  曉秀媽媽推開木門,聽到笑聲之餘看到門邊擺放兩對運動鞋而感到奇怪。她先放下淺藍色環保袋,從裡邊拿出食油安置在飯桌上,然後踱步來到女兒房間外,除笑聲外亦漸漸聽到房間的電腦系統傳來柔和的樂曲。

  「小肥今晚不是去聽管玄……」

  媽媽未問完嘴巴張得圓圓,眼前看到的是一位男子雙膝跪在床舖上正探低前身與女兒吻嘴,可幸的是他身上穿有衫褲。聽到姨姨的聲音子聰立即抬起頭,與曉秀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投射到房間門外。

  「Mommy?」

  「姨姨?」

  「咳咳!我真懵懂,竟然忘記買油。」

  媽媽用右手拍打前額瞬即轉身離去,從環保購物袋裡拿出銀包走到大門處,又回頭返回餐桌拿起食油,再次轉身離家去。逗留在房間的兩位男女感到尷尬萬分。

  「剛才,現在,我們……」

  「支吾以對亦沒用囉,既然事件已經如此非常不幸的在家裡房間發生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人,要一世聽我話、照顧我、服從我。」

  曉秀咬著牙齦勉強將身體轉過九十度來,子聰見狀側身躺到床緣與她正視,細小的單人床上兩人分隔距離變得像張薄紙般近。她的左手端到他的胸口觸摸。

  「卜卜、卜卜,蔥頭的心跳得厲害喔!」

  「哪還用說嘛?」子聰伸手輕按她的胸脯。「你和我不相伯仲。」

  「你非禮我?」

  「哎唷,不對啦!剛才完全沒那個意途,原諒我好嗎?」

  「要人家原諒即是說有意途啦?笨蛋。」

  曉秀將泛起紅霞的臉蛋靠向前邊,還用前額貼在子聰的額頭左右輕輕摩擦,兩人再次吻嘴起來,微風從細小窗隙輕輕吹拂進來,使放下的窗簾布緩緩擺動。

  「喂喂,說起來我走出醫院時你們幾個正討論甚麼?」

  「討論?」

  「嗯,他們指手劃腳,當時看到你的樣子頗認真。」

  「記起來囉,我們討論合資開公司。」

  「開公司?」

  「是呀,打屁,不不不,打比提議自立門戶。我們傾過,反正三人現在是掛人家的牌、租人家的車,收入就是要與人分豬肉。索性自己買架二手的,又或者供新的,怎麼說資產屬於自己,供款完畢支出又少一筆。」

  子聰說著說著,臉上流露出一副異常陶醉的樣子。

  「幻想美麗現實殘酷,你有資金嗎?你知道開公司要準備甚麼嗎?步驟呢?」

  「大概計算過,這半年多倒是儲到一點點。扣除下月開始還學生資助每月倒是可以賺到點錢,初步估計半年至九個月應該開始可以回本。」

  「唔,開公司。」

  「好肥不喜歡嗎?」

  「其實沒說喜歡不喜歡,畢竟是你的人生,路是自己選擇的嘛!只是大學生畢業出來就是做跟車送貨,打從心裡就是覺得有點可惜,甚至浪費納稅人的錢。」

  「嘻,我不認同是件可惜事。況且行行出狀元嘛!等著瞧,將來總有一天我會飛黃騰達。」

  雙眼充滿火焰的子聰望到房間外邊,察覺黑加倫子躺在狗窩睡覺大半天。

  「奇怪,牠總是只顧睡。」

  「他,哪個他?」曉秀回望,看著男友望向外邊。「你在說黑加倫子。」

  「沒記錯的話上星期送你回家時牠亦是躺在那裡睡。」

  「Mommy 帶她看過獸醫,看來黑加倫子年紀已老,恐怕現在快到退休年紀。其實我感到很擔心,就是有種一位家庭成員快要離去的感覺,好可怕!」

  子聰輕撫曉秀的背。

  「別談黑加倫子,說回剛才開公司的事,蔥頭有多大信心成功?」

  「我會說成功機率是很大。」

  「有 90% 嗎?」

  「何止,粗略估計至少有 110% 啊!」

  「喂,怎麼說你已是李家的人,如果我向 daddy 傾傾,應該可打本給你。」

  「先謝。只是我想靠自己實力和雙手啦,你知道我性格硬頸,從來沒想過要靠人家過活。」子聰說得語氣堅決。「嗯,如果有機會當小白臉聽起來蠻好的。」

  「哈哈!」

  「慢著,剛才你說甚麼我是你家的人?」

  「有說錯嗎?我們在做那些大人的事被 mommy 發現,看來見家長、擇日擺酒之期不遠矣。而我的心願快要實現囉!」

  「奇怪,下午你只是閃倒腰而已,怎麼頭腦受到影響,現在語無倫次?」

  「哎唷!蔥頭定是五行欠打,你要我打哪裡快說!」

  「打這裡。」

  子聰舉起右手朝曉秀的屁股打去,啪!響亮的一聲從房間傳出來。曉秀立即點頭示意明白,然後伸手朝他的臉打去,啪!

  ※  ※  ※

  交通燈由黃色轉為紅色,深藍色四門房車停在十字交匯處前端。右邊玻璃窗透視一輛同款黑色房車慢慢駛停,座在車頭乘客座位是位擁有鵝蛋臉型的長髮女子,左邊臉還有大塊紅色。她轉臉望過來,然後降下車窗伸手叫喊。曉秀隱約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左右張望,看到對方而感到驚訝,連忙降下右邊車窗。

  「盈盈,好巧合喔!」曉秀望到駕駛者是位短髮戴眼鏡的男子。

  「大肥,真的是你!」女子高興萬分。「喂,在哪上班?」

  「就在前邊,」曉秀向前點頭。「好好商業大廈。」

  「吃早晨沒有,或者賞臉與我們聊聊?」

  「未吃,那麼大家現在一同去吃囉!」

  ※  ※  ※

  廿四,廿五,廿六,叮叮。升降機門仍未完全打開,與兩人吃過早晨後曉秀已從門隙看到幾位女同事圍站在人事部門外邊,踏出升降機後聽到鬼哭狼嚎。升降機裡邊仍有數位穿辦公室女郎服飾女士,聽到空氣傳來連串哭罵聲無不感到悚然。

  「嗚嗚嗚,那個死賤人沒良心!」

  曉秀滿臉都是疑問符號走到前邊,睛神變成像要向眾人問「發生啥事」的時候察覺有團搓得圓圓的東西滾過來,最後停在腳邊。她低頭看是紙巾,隨之還有好幾團從遠處飛出來。

  「好肥來得正好,快幫忙勸阿馨。」站在最近自己的女同事立即走過來。

  「嗚嗚,枉我一直找他,每星期都會煲湯、經濟低迷時吃同一個飯盒,賤人竟然做出那些污穢的事,真可惡!」

  「若馨怎麼了?」曉秀問,旁邊另一位長髮女同事伸手拉她到部門後邊。

  「昨晚她發現男友和陌生女人睡在床上。」

  「竟有這件事?」曉秀搖頭。「會否眼花又或者是一場誤會?」

  「那個賤人不單止陪一個女人睡,唉!我們勸了半個鐘頭,她就是哭到現在,你快幫忙說幾句話。」

  曉秀被女同事推到前邊去,一位站在若馨跟前的短髮女同事立即後退騰出空間,信手從側邊拉來黑色大班椅,讓曉秀坐上去。

  「若馨,其實會否一場誤會呢?」

  「你看!」若馨將放在大腿的手提電話遞過來,屏幕顯示一個男人張大嘴巴及顯得詑異的表情與兩位年青女子光脫脫躺在床上,「我沒弄錯,相片都拍下來哪會有錯?嗚嗚嗚……」

  「無論是真是假,先別哭啊!我們不應該為這種賤男人而傷心,更加不應該為他而哭。」曉秀輕輕拍打對方的兩手。「鎮靜點,心亂如麻只會讓事件變得越來越糟。」

  「你現在當然可以如此口響,試想假若換轉你是我,又會有甚麼感受?嗚嗚嗚,我想通了,那個賤人一定要死!」

  若馨空然站起來,右手從筆筒取起切紙刀,噠噠噠噠,嚇得眾人紛紛退避三舍。唯獨曉秀毫無顧忌依然坐在原處。

  「別傻了,縱使給你殺死他又如何?殺人要坐牢,日後能夠做些甚麼?」曉秀兩手柔柔按住若馨的大脾。「為自己討厭的人而毀掉一生,自由啦、事業啦、家人啦、朋友啦等等,值得嗎?」

  「那我不殺死他,只割斷他的命根,看日後怎樣風流!」

  「你依然沒有理解我的說話。」

  「那麼我就在割手腕,要他知道愛人受傷及心痛。」

  說畢她將切紙刀架在手腕,嚇得大家都傻了眼。

  

  「若馨冷靜點,請聽我說。他不會知道你受傷,即使知道都不會傷心;很有可能只會取笑你,取笑你的愚昧,取笑你的行為。」

  「這樣做不得,那樣做不得,告訴我究竟可以做甚麼?」

  「聽我說,現在你的情緒太過激動,說話和理智會在不穩定狀態。先深呼吸,放鬆自己,進行任何事前給自己兩、三天時間去想,跟著再打算。」

  噠噠……若馨低頭,手指緩緩將切紙刀片藏起。同事們才舒口大空氣。

  「好肥說得對啊!傷害賤人而犧牲自己前途,不值得;為賤人去傷害自己及親人,更加不值得。這種賤男人肯定會遭天遣,你要比他命硬,等著瞧。」

  「只是我現在甚麼都沒有,所有東西都沒有囉!」

  「誰說的,你仍有家人、朋友;你仍有好工作、美好將來!」曉秀伸手將切紙刀取走,然後輕拍她的肩膀。「你還不是有我們這班好同事?」

  「好肥說得對喔,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好朋友。」男同事附和。

  「就是嘛,若馨,找天放工再帶我去喝酒。」

  「你懂得喝嗎?」

  「當然,我已經成年嘛,嘻嘻。」

  「好像自從那次事件以後有人再沒跟我們到酒吧去囉。」若馨說畢眾人微笑。

  ※  ※  ※

  周末下午,曉秀與同事揮手離開辦公室,來到大堂看見白色客貨車停泊在路邊。左手托著可生物分解環保飯盒的子聰從司機座位招手叫喊,望著站在行人路察看左右兩邊後女友伸手打開車門坐進來。

  「蠻香的雞脾飯,四點囉,現在才吃午餐?」

  「整天忙得連吊頸都沒時間喘氣。只是如果我說是下午茶你會相信嗎?」

  「嘻,不如乾脆說是晚餐吧!」

  「有點難度,如果現在吃晚餐,哪今晚陪你吃甚麼?」

  「宵夜。」

  曉秀掩嘴笑著回答,只見他將盛滿炒飯的白色環保膠匙端過來,張開口哄自己吃東西,曉秀扮了個難為情的神色,最後仍打開嘴巴合上眼睛把炒飯送到肚裡。她張開眼睛咀嚼,滿臉好滋味。

  「剛才竟然忙記要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子聰一臉認真地來。「吃過人家吃過的飯菜,一輩子便要聽他的話。」

  「當然。」曉秀點頭。

  「這麼順意?」

  「有甚麼不妥當呢?」曉秀奸笑。「難道你不想我一輩子聽你的話?好囉,快點吃,我們要到服務中心。」

  「已說過好多遍,是街坊福利會。科大畢業生竟然經常弄錯服務中心與街坊福利會,給人家知道的話真羞家!看來從今天起我要戴面具上街。」

  子聰回應語氣頗認真,換來是曉秀的左手掌輕拍自己的臉蛋。他匆匆將剩下的飯菜送進肚裡,下車把飯盒掉進環保垃圾箱後返回司機座位,開動引擎。同時間玻璃製造的垃圾箱發出淺綠色光線,光線維持幾秒後消失。

  客貨車來到屯門公共屋村街坊福利中心,子聰打開車尾門抱起兩個紙皮箱,曉秀舉起雙手把門拉下來。他們乘搭升降機直上三樓,浦出門看見幾位小朋友戴上古靈精怪的臉具,口吹著發出像蟲鳴叫聲的捲曲紙條。

  「聰哥哥、秀姊姊。」

  「你們這班小鬼,派對仍未正式開始已扮鬼扮馬?」

  「哥哥喊我們是小鬼,當然要扮鬼。」

  曉秀發出嫣然笑聲,子聰將兩箱東西搬到圓形檯面,兩位職員前來打開,幫助將裡邊的東西取出來分配到每個座位。曉秀接過子聰遞來的一盒木顏色筆,環視三樓遊戲室,向企在左邊的男職員問:

  「咦,怎麼沒見到婷婷呢?」

  「她在房間。」對方回應。

  曉秀用左邊肩膀輕撞男友一次後轉身走,遊戲室角落有兩個細小房間,三面牆壁掛有白色畫板,地板放置四、五張彩色圓形座椅。近正門那個小房間裡邊坐著一位年約六、七歲的短髮女孩,正埋首注視桌面上那本白色畫冊,左手拿著顏色筆繒畫,右手按住一盒裝有八種木顏色筆的盒子。

  「原來婷婷獨自坐在房間。」

  「秀姊姊午安。」

  「告訴姊姊正在做甚麼?」

  「我在畫畫。」

  曉秀坐在小女孩前邊,看到畫冊上邊畫滿許多顏色花朵,有紅有橙有綠有紫。桌面有枚印有「李珮婷」長方形名牌,畫紙中間有朵顯眼的黃色鮮花。女孩向自己打招呼後繼續低頭用顏色筆繒色。

  「這朵花又大又圓,姊姊猜它是婷婷最喜歡的。」

  「是啊!斑斑剛才送我的。」

  「斑斑在哪兒呢?」

  「她走了。」臉蛋圓圓的珮婷指著牆壁的白色畫板。「斑斑說要回公園去。」

  咯咯,這刻子聰站在門旁輕敲房門,伸出右手食指朝自己在空氣中做個打圈手勢。曉秀微微點頭然後輕拍兩手。

  「婷婷記得今晚有甚麼特別活動?」

  「記得,今晚有派對活動。」

  「沒錯,看來派對快開始,我們要玩遊戲囉,現在陪姊姊好嗎?」

  「嗯,芳芳很想陪我們玩,可以嗎?」

  子聰停下來回頭望向珮婷,又注視房間左右邊及後面均沒有人,腦海裡亦沒記起中心裡有人叫芳芳。他只好輕抓頭頂問:

  「芳芳?」

  「是小天使。」曉秀回答。

  「是啊!芳芳說要加入派對,聰哥哥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我們現在到外邊囉。」

  曉秀伸出右手牽著珮婷的左手,子聰看見珮婷又伸出右手向後拉著空氣,莫名其妙。他尾隨兩人走到遊戲室,亦看到曉秀蹲身替珮婷帶上小貓面具,於是站在眾人中間拍掌。

  「各位大朋友、中朋友及小朋友,高朋友、矮朋友,肥朋友、瘦朋友,我現在宣布:派對正式開始!」

           十一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