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學校會議室這邊廂坐著校長、校監、訓導主任、二年級各班主任，那邊廂還有駐校社工和幾位任教語文及數學科老師。眾人神情繃緊，連串急速腳步聲從走廊透過門隙傳進來。

　　當腳步聲消失後，嵌在木門的玻璃窗呈現出個子高瘦的長髮年青女子。會議室門頂的感應器閃著紅燈，半透明的玻璃門慢慢打開。感受到裡邊傳出來的凝重氣氛，仍帶氣喘的她趕忙坐在會議桌中間留空座位。

　　「Miss 鄭，今日會議主要研討張苑琛同學近日行為。早上接到唐書記通知，張同學在近兩個星期共曠課三天。」

　　「校長，張苑琛的事我會好好跟進。」

　　「相信大家都知道近日傳媒報導過幾單學童尋短見的消息，部分甚至品學兼優。其實找來其他教師和學校社工參加會議，是要聽聽諸位對張同學的認識，希望從中找到多些關於她的事。你們有誰想先發言？」

　　老師們互望各人後視線巧合地落在任教數學科的男教師，他點點頭說：

　　「那就讓我先說。我是去年 1C 班主任，張苑琛曾是我班同學。仍記得去年學期初，上課時同學與同學之間都會嬉戲。雖然大家愛搗蛋，不過眾人非常有團隊精神。」余教師說。「我所指的團隊精神就是會互相幫助，張苑琛亦有份參與壁報設計。奇怪是下學期初她漸漸疏離其他同學，每日總是獨自躲在角落。」

　　「余 sir，你有留意她因甚麼事而轉變嗎？」駐校社工盧姑娘問。

　　「當時我曾經私下與她聊天，關於家庭狀況、朋友同學等事總是三緘其口甚麼都沒說，只微言一句，」余老師閉目回想。「那句甚麼、甚麼……小鴨變天王。」

　　「小鴨變天王，」鄭班主任皺眉頭。「是近日的電視劇集，抑或是互聯網流行的卡通動漫嗎？」

　　對於這道問題，大家只懂搖頭。

　　「啊！我記起來，」余老師匆匆回應。「醜小鴨有天會變鳳凰。」

　　「說起來幾個星期前聽到同學在走廊大聲叫喊『肥鴨琛』，當時我剛踏進課室，眾同學立即收聲返回座位，而張苑琛的座位滿是搓成捆捆的紙團。」

　　「從資料庫看到張同學的身型稍為胖，醜小鴨、肥鴨琛，都是帶貶義的詞語，

會否因為被同學口頭欺負，繼而害怕上學，最終決定逃學和曠課呢？」盧姑娘問。

　　「校長、校監，各位，我想單獨與張苑琛好好傾談，然後向大家交代事件。」

　　校長點頭，其他人亦點頭回應。

　　放學後鄭老師匆匆離開離開 3B 班房，返回一樓教員室坐下來，兩手在手提電腦快速按鍵，熒幕隨即顯示2C 班梁苑琛同學的個人資料及聯絡地址。

　　指頭輕觸熒幕右下角一個藍色箭嘴圖示，裙袋立即傳來輕微震動，她取出裡邊的手提電話，確認顯示屏呈現「您有一個新訊息」後立即合上手提電腦、斜揹著粉黃色手袋離開教員室。

　　站在一幢私人屋苑樓下，鄭老師輕觸數字鍵，對講機傳來叮咚聲卻沒人回應。她從袋裡拿出手提電話，察看屏幕顯示出來的地圖和細小而閃爍的紅色圓點位置。

　　「小姐、小姐，」對講機傳來一把男聲線，透過玻璃門看到大堂看更正招手望向自己。「請問有甚麼可以幫助？」

　　「嗯，我姓鄭，請問十五樓 A 座是梁宅嗎？」

　　「沒錯，你是……」

　　「我是梁苑琛的二年級班主任，想找她閒聊而已。」

　　「梁苑琛，她大概十分鐘前離去。」男看室回答。

　　「請問你知道她要到哪裡？」

　　「不太清楚。」

　　「謝謝。」

　　她轉身離去，剛巧與頭髮鬈鬈、手挽環保袋、正暢談家事的太太們擦身而過。察覺陌生女子從門前轉身而走，當中一位太太轉身問看更：

　　「那位小姐找人嗎？」

　　「嗯，是梁太女兒的班主任。」身形稍胖的男看更回應。

　　「剛才看到阿琛在公園那邊出現。」

　　「是嗎？」聽罷他立即站起來跑到大廈外。「嗨，鄭小姐！」

　　鄭老師轉身望，聽到看更對自己說：「她在公園，前行一個街區會見到。」於是點頭，繼續向前走。經過公園，看到許多小朋友在嬉戲，有的盪鞦韆、有的溜滑梯、有的騎白馬、有的跳飛機。而最遠角落坐有一位穿淺藍色上衣、白色校裙的女生，在她的胸口位置還有條白色領帶。

　　「張苑琛，終於找到你囉。」

　　「Miss 鄭，怎樣會知道我在這裡？」

　　「可以坐下嗎？」

　　看到對方點頭，鄭老師輕撥裙腳緩緩坐上長椅，將斜揹手袋放置到身旁。她先環望公園裡的景物及設施，棗紅色膠地板、深綠色鞦韆、七彩的滑梯，大概是放學時間，許多小朋友在嬉戲而顯得熱鬧非常。

　　「認識何凱琳醫生嗎？」

　　「她是位了不起的醫生，聽說小時候已考上大學。」

　　「嗯，你知道讀書時，她曾說過自己有天要變成鳳凰？」

　　「變鳳凰？」

　　「沒錯，當時有套膾炙人口的英文科幻小說叫 Harry Potter，何醫生與其他小朋友、大朋友一樣是這套小說迷。而其中有個系列是說關於鳳凰的故事。她替自己起英文名為 Phoenix，Phoenix 中文就是鳳凰。」

　　苑琛將雙手蓋著放在大腿上的書包，玩弄上邊的拉鍊。

　　「Miss 鄭來公園要說這些給我聽的原因是？」

　　「梁苑琛是否很想變成鳳凰？」

　　「天才，天生蠢才只有我份兒。爸爸經常認為我但求平平淡讀書畢業，找份穩定工作已夠好，女孩子讀太多書沒用處。」

　　「別怪 miss 鄭諸事，聽聞你近日經常自言自語，甚麼小鴨要變鳳凰是吧？」

　　「小鴨變鳳凰？」苑琛輕抓頭頂。「Miss 鄭在說甚麼？」

　　望到臉滿迷惑的苑琛，鄭主任輕皺眉頭猶豫起來，說：

　　「慢著，我們應該先談談為甚麼有人沒回校上課。」

　　「同學都不喜歡我，她們只會取笑我是大肥妹。」苑琛伸手輕托兩腮。「Miss

鄭，我是不是真的很肥？」

　　「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兩個人的身形根本不會相同。有些會較早發育，有些則會遲些才發育。我可以保證說，你的身形屬於正常。」

　　「如果是真的話，為何她們在學校經常欺負我……」

　　遊樂場來了一對父子走近海馬前邊，小男孩鬆開牽住爸爸的手跨腿坐到上邊，握緊扶柄搖曳起來表情滿是歡喜，爸爸站在旁邊看顧。搖動海馬約半分鐘後，小男孩從上邊跨下來，徑自走到前邊滑梯處與其他小朋友玩耍。

　　「其實被同學排擠有許不同原因，那先要問問自己是否曾經做錯事令到其他人生厭？譬如說，一班同學在走廊見到一位男同學後總會指著他說很臭，你是那位男同學的話會怎樣處理？」

　　「大概是檢查自己的身體有沒有臭味。」

　　「嗯，如果是有的話，那就找尋出原來，會否身體有毛病？會否平日沒有做清潔？會否和自己進食習慣有關？找出原因後對症下藥便可解決問題。」

　　「Miss 鄭，但如果那班同學指著他說身體很肥呢？」

　　公園裡又來了個男孩，長得與則才騎海馬的小男孩差不多高，他走到滑梯處想和其他小朋友玩耍，卻發覺自己的肥胖身體塞住斜梯，結果失落地走到旁邊的膠椅上抱膝垂頭而坐。

　　「用同樣方法處理，查看是否身體有毛病？是否和自己進食習慣有關？」

　　「在電子相簿看過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其實一直都很肥，媽媽爸爸、表哥表姊經常喊我肥琛。我有拼勁減肥，就是無效。」

　　「既然天生是這樣，你亦盡力令自己變得更好，只是不能也非不為也。我應為你的身體狀況良好，沒有問題啦。」

　　「但他們都不喜歡和我一起。」

　　與爸爸同行來的小男孩走到膠椅旁邊，輕拍肥胖男孩的膀頭。他抬頭望向小男生豎起指頭指向地方，是海馬和海豚。兩人一同跑到那邊繼續玩耍。

　　「世間上有許多人，無論你做甚麼事情，總無法讓所有人都會喜歡你吧？既然他們不珍惜彼此間的友誼，你又何必要為他們而難過、傷心，甚至生自己氣？不上課損失的只會是自己呀！」

　　「Miss 鄭我該怎麼辦？」

　　「如果我是你的話，肯定會努力讀書，不會因為其他同學而自暴自棄。我會擴闊生活圈子，結識其他懂得珍惜自己的同學和朋友。」

　　「明白。」

　　※　　※　　※

　　「行開啦！死肥仔。」

　　在隧道口，一位頭髮剪得短短、粗眉圓臉、體型較胖的男同學被幾位高年班學生推開，失去平衡的他連人帶書包撞到牆邊去。要是身後沒有書包墊住的話，後腦肯定會因此而受傷，尾隨後邊的曉秀連忙上邊攙扶。

　　「喂，你們幾個別太過分！撞倒別人不單沒道歉，甚麼出口傷人。」

　　「死肥妹，你都給我們行開啦！」當中有位高班同學轉身望，他用右手在空氣撥，繼續朝學校方向走。

　　「哼！」曉秀向那班男人吐舌頭。「朗希，你沒事嘛？」

　　「沒事，都習慣了。」

　　「習慣了？」

　　「是呀，每每在隧道遇見他們，就會被推到牆去。今次算好囉，平時有人會出手打我的背、踢我的腳……」

　　「告訴老師，要那班人嘗嘗滋味。」

　　「沒用啦，告發他們只會惹來更多麻煩。曉秀，我們走吧。」

　　朗希蹲身然後站起來，輕拍粘在校服上的灰塵。

　　「忘記有件事情要問你，現在趕回家嗎？」

　　「哦？」

　　「Mommy 想你上來我家坐坐，順便吃吃晚飯。」

　　「一定要見家長嗎？」

　　「其實我已經再三推搪，大人就是那樣的嘛，你不答應往後還會不停問東問西、問這問那。」

　　「曉秀怎樣看？」

　　「反正或遲或早要見嘛，擇日不如撞日。好想耳根清靜，又不想夜長夢多。」曉秀點頭。「如果今晚沒空閒便算吧。」

　　「有空，當然有空。」

　　朗希將斜揹書包轉到背面，用肩膀輕撞曉秀的身體。

　　在大廳，四方形玻璃桌上擺放有幾碟菜式，空氣醞釀著讓人垂涎的濃烈味道，順時針坐有爸爸、曉秀、朗希和媽媽。朗希手裡拿著盛滿白飯的碗子，獨自在吃。曉秀媽媽看見後立即從碟子夾起幾塊魚肉片，放到他的碗裡。

　　「隨便吃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吃飯就可以。」

　　「謝謝姨姨。」

　　吃過晚飯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十時，朗希離開電梯發覺自己的鐵閘沒關上，心感奇怪之餘從廳子傳來媽媽與陌生女子聲線，還間竭聽到類似對講機開關聲音。浦站在大門前看到穿黑色制服的警務人員站在媽媽身旁。沿眾人的視線望，赫然看見妹妹打開露台鐵欄坐在洗衣機上邊！

　　「彩希你快落來，那裡很危險啊！」

　　「媽媽、妹妹，到底發生甚麼事？」朗希大概知道家裡發生點事。

　　「你是哥哥，剛才媽媽回家看到女兒在上網和幾個男生聊天，擔心會結識到壞人，之後兩母女有口角。妹妹一氣之下爬到那裡危坐。」

　　朗希聽到女警的說話，腦海隱約幻想到媽媽與妹妹爭吵的情形。

　　「妹妹仍記得哥哥早前講過一句話嗎？遇到任何事都不應該用死來解決，為傷害自己的人而死是最愚蠢的，為愛惜自己的人而死就更加愚蠢！」

　　「哥哥你不明白，每次找人傾談就是被阻勸，真沒趣！」

　　「媽媽這樣都是關心你，忘記前晚吃飯時聽到的新聞報導嗎？」

　　「甚麼新聞？」

　　「有位中四女生將剛生來的 bb 棄置到街邊垃圾筒裡，報紙有引述老師說她是位品學兼優的學生，父母亦說她是個乖乖女。」

　　「如果你嫌媽媽麻煩的話，以後都不阻止你上網，快落來。」

　　彩希點頭然後移動身體，正要從洗衣機面跳下來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跌。幸好女警反應快捷衝前將她攪進懷裡，媽媽急忙從對方兩手抱住女兒。

　　「彩希，你沒事吧？剛才有受傷嗎？有沒有嚇倒？」

　　「媽媽我知道錯了，以後都會聽話，不會亂上網結識陌生人。」

　　女警與男警互望一眼，然後對朗希點頭。他們悄悄離開屋子及拉上鐵閘。

　　「朗希你吃過飯沒有？」

　　「媽媽，剛才已打電話說我到同學家吃飯嘛。」

　　「嗯，真沒記性。」

　　「哥哥是不是到女同學家呀？」

　　「多事。」

　　「你這樣答即是默認了，媽媽，哥哥在讀書時拍拖啊！」

　　朗希沒再回應，向妹妹做鬼臉後返回房間，媽媽依然抱住女兒檢查她的身體。

　　「媽媽我知道錯。」

　　「其實媽媽平日管得那麼緊，都是擔心及害怕你會誤交損友。媽媽已經經歷過，真不希望女兒會步自己後塵。」

　　「我以後不會再頑皮。」

　　「乖，那麼現在先洗個澡，今晚早些睡覺。」

　　十一時半妹妹從浴室走出來，徑自返回房間睡覺。看見哥哥坐在電腦桌旁，媽媽走出大廳坐在沙發上。

　　「朗希，你拍拖嗎？」

　　「沒有啊！別亂聽妹妹說。」

　　「今晚到同學家吃飯，就是平時打電話找你的女孩子？」

　　「媽媽怎麼會猜到？」

　　「嘻，平時只有一位女孩子會找你嘛。剛才的回應即是說和她拍拖囉？」

　　「沒有呀……」

　　「別怪媽媽嘮嘮叨叨，求學時期別太過沉迷情情愛愛，一來影響讀書，二來小樹林看似很大，只要飛高些就會發覺還有許多大森林。」

　　「Mommy 放心啦，我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方便的話，找天帶人家來吃頓飯。」

　　「哦。」

　　「已很夜囉，別玩太久，早點上床睡覺。」

　　「知道。」

　　媽媽轉身回房間，朗希匆匆在鍵盤敲打。

　　希：我回來囉！剛才是媽媽，她問我倆是否拍拖。

　　秀：歡迎回來。你怎答？ :0

　　希：如果你是我，又會怎答呢？

　　秀：我嘛，肯定否應。不然 mommy 肯定會說教，求學拍拖會影響學業……

　　希：就是嘛，剛才我都是否應。

　　希：有問題，你想我送你一幅四千塊砌圖嗎？

　　秀：不想。那只是無聊男生沒事做才會花時間花精神，你千萬千萬別做傻事！

　　希：哦。又有問題，你喜歡甚麼運動？

　　秀：運動，其實很少做。你呢？

　　希：羽毛球。星期六有空嗎？我們可以到大會堂打。

　　秀：星期六我要上童軍訓練課程。

　　希：你是女童軍？

　　秀：是呀，小四開始 mommy 帶我報名參加。

　　希：星期天有空嗎？

　　秀：其實不用等到星期天，星期六下午好嗎？

　　希：當然。 🙂

　　周末下午，曉秀與領隊和同伴道別後離開學校，看見身型胖胖的男生站在外邊等候。細心看，他穿上淺藍色運動衫，胸前畫有個大剔號，配上藍色運動褲，右膊揹著黑色運動袋。

　　「嗨，你已經來了。」她走前去。

　　「中肥午安。」望著身穿水藍色制服裙，胸有掛有兩枚襟章，曉秀送上微笑的表情要讓朗希失魂。「這套制服很漂亮！」

　　「哎唷！你怎會知道我的花名？」

　　「嘻，班上好多女同學都是這樣喊你。其實已早知道，沒說出來而已。」

　　「那麼你的花名呢？」

　　「唔，很難說。」

　　「為甚麼難說？」

　　「家人會喊我聰明希，婆婆會喊我醒目希，小學老師會喊我君子希。」朗希奸笑起來。「你可以喊我靚仔希啦！」

　　「靚仔希？你就叫肥仔希吧！」

　　二人穿過隧道走到輕鐵月台，登上車廂朝大會堂方向走。然而望到朗希揹著的運動袋，曉秀突然兩眼睜睜。

　　「怎麼開口又沒講話？」

　　「嘻嘻，」曉秀玩弄兩隻食指。「如果我說忘記帶運動衫，你會怎樣？」

　　「沒相干，我們可以玩其他遊戲。」

　　「例如？」

　　「懂下象棋嗎？」朗希問，曉秀搖頭。

　　「玻子棋？」他又問，她依然搖頭。

　　「你想逛街？」他再問，還是得到同樣回覆動作。

　　「不如，」曉秀輕咬左手食指。「來我家玩。」

　　離開月台來到屋苑，左邊望有座噴泉，右邊望有泳池，發覺四周環境和佈置得非常美麗，朗希心裡有點羨慕。將拇指放到紅外線感應器上空，對講機傳來一把女性柔和聲線：「小肥請進。」

　　坐在大堂是位男看更，看到曉秀向自己招手於是問：

　　「童軍訓練結束嗎？」

　　「嗯。」曉秀點頭。「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嗯，我有印象，上星期你們穿校服放學嘛。」

　　曉秀點頭，與朗希朝大堂裡走。

　　「其實上次到你家時已經感覺到，這裡環境真美。」朗希說。

　　「你住在哪裡？」

　　「看！電梯來了，我們快走。」

　　推開大門踏步走進廳子，華麗的裝飾、漂亮的隋圓形水晶燈、黑色平面電視、圓形玻璃桌，還有舖在地面的白色磁磚，影像印在朗希的瞳孔裡。看見曉秀脫下黑鞋後朝房間走，他跟隨動作，兩腳穿的白襪在涼涼的磁磚上滑行。

　　注視站立的那塊磁磚，從房間傳來有東西在地上移動的細微聲，噠噠噠……將視線向前移動，發覺曉秀穿白色長襪的兩腳後邊隱藏四隻小腳。

　　「黑加倫子。」朗希說。

　　「嗯，你真厲害，我只提過它的名字一次而已。」

　　「只為我很喜歡吃黑加倫子，所以記得。」

　　「哼！從今天起你不可以喜歡吃黑加倫子，改吃其他水果！」

　　曉秀左手抱起小狗右手輕撥制服裙坐在沙發，朗希則放下旅行袋，拉開放在玻璃桌旁的一張木椅。她伸手拍打沙發，他搖搖頭。

　　「媽媽經常對我說：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男仔實有損失。」朗希回應。

　　「哈！為甚麼男仔定會有甚麼損失呢？願聞其詳。」曉秀再次拍打沙發，依然得到搖頭回應。

　　「其實媽媽又會經常對妹妹說：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女仔實有損失。」

　　「你有一個妹妹？」曉秀停下已舉起的右手，將食指放到嘴邊輕咬。

　　「嗯，她叫彩希，很野蠻，常常欺負我。」

　　「別耍我，世間上哪有妹妹欺負哥哥的呀？」

　　「沒必要說謊嘛！」朗希跟著問：「你是獨女吧？」

　　「給你猜中。」曉秀放下手指，改為撩撥黑加倫子的耳朵。

　　「上次邀請我上來吃飯，只有媽媽、爸爸和你嘛。」

　　「嗯，你呢？除了妹妹，mommy 和 daddy 外還有兄弟姊妹嗎？」

　　「其實與你一樣一家只有三口，我沒有爸爸。」

　　「哦？」

　　兩人的對話突然停止，大廳只有黑加倫子的呼吸聲，及牠伸舌頭舔主人手指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媽媽說妹妹出生後不久爸爸離開了。」

　　「對不起。」

　　「沒打緊，我知道你剛才只是八卦、隨口問問而已。」在朗希臉上流露出一副強裝著的笑容。「喂喂，剛才在學校你喊我上來你家，是否有甚麼活動？」

　　「沒有呀，」曉秀搖動黑加倫子的頭。「反正沒帶運動服，縱使到大會堂也沒用啦。」

　　「現在我們兩個人有甚麼東西好做呢？」

　　「唔，你讀書成績比我好，有甚麼好提議？」

　　「讀書成績好和提議根本是兩回事，提議上來的人本來就是你耶？」

　　曉秀遲疑一陣子，她知道自己不懂下棋，平日放學留在家裡倒是沒甚麼特別活動，除了晚上與好朋友談談笑聊聊天。

　　「我想到了，陪我玩虛擬寵物吧。」

　　「虛擬寵物，」朗希臉上流露出奇怪。「是甚麼來的？」

　　「你沒玩過嗎？很好玩的啊！」

　　曉秀從沙發站起來，伸手輕拉朗希的手帶他走進房間，開著電腦。站在房門邊的他滿臉通紅，只見她輕撥齊肩的頭髮對屏幕說：「寵物農莊，登入，提子。」屏幕投映幾束光柱後地面呈現一個三維影像，是隻漆黑色小狗。看見小狗向女主人邊擺尾巴邊汪汪叫，黑加倫子立即跑前圍著牠繞了兩圈，然後舔牠的臉。

　　「它……是真的嗎？」

　　「它叫提子，虛擬寵物，顧名思義當然是假的啦！」

　　朗希蹲下身伸手摸向提子，牠故意用身體在手掌前後磨擦。察覺自己的五隻指頭能夠穿過影像摸到空氣，才深深領悟到提子果然是虛擬出來。